七十多岁的法国导演菲利普·加莱尔，近年来意外成为文艺片迷的新宠。他的风格介于戈达尔和侯麦/洪尚秀之间，前者具有左倾热情，而后者则对两性关系着迷。但他的作品既不像前者那样激进，也不像后者那样目光锐利、金句满堂。而他缺乏大起大落的故事情节，偏爱不启用大明星，都让他只是一个小众宠儿，很难“推广”成为更多观众的宠儿。

那么，当我们谈论菲利普·加莱尔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也许是一种濒临灭绝的电影制作方法。入行以来，加莱尔一直将自己定位在电影世界的边缘：他的电影有着家庭作坊式的制作方式，电影本身的内容一直在书写那些属于自己，或者属于社会的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亲密的情感。《眼泪之盐》又是他创作方法的一个例子：这些“盐”不仅是冰冻眼泪的结晶，而且指的是黑白电影画面上舞动的银盐颗粒，这正是加莱尔所要表达的。已经做了几十次了。在创作的这些年里，我试图做的就是——为那些私密的、转瞬即逝的情感留下实物证据。

60年代之子

如果说法国新浪潮精神还有继承者的话，那么加莱尔绝对是第一选择。毕竟年轻时他其实就加入了戈达尔的剧组，而且因为相信戈达尔从不写电影剧本的传言，毅然走上了职业生涯前十年无剧本写作的危险道路。创作中后期，他痴迷于表现年轻人的爱情和幻灭。正如电影网站MUBI所说，他正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延续法国新浪潮关于咖啡馆和卧室的诗篇。

加莱尔风格的另一部分来自20世纪60年代末纽约地下音乐界的先锋精神。当时，因与安迪·沃霍尔相互仰慕，逐渐走进后者的“工厂”圈子，并与沃霍尔最喜欢的超模、歌手尼科（《地下丝绒》首张专辑中的神秘女声）开始了十年-长期的关系。这种关系被海洛因、剧烈的情绪起伏以及两人一起制作的七部不起眼的实验电影所铭刻。他们分居十年后，尼科去世，享年49岁，此后十多年，她的影子一直困扰着加莱尔的工作。

戈达尔和尼科的影响塑造了加莱尔早期的剧情片：他像戈达尔一样充满了革命热情，但他没有像偶像那样赶上好时光，只见证了革命的尾巴和失败革命遭到破坏。

和《平凡情人》，讲述了左翼青年在1968年的不变世界中经历的幻灭；。有时爱情和革命的挫折会在同一部电影中融合在一起，就像《夜风》。2013年之前，加莱尔的电影是失败和遗憾的；它们是美丽而可怕的废墟。

世间情人

然而，经过二十多年的幻灭，加莱尔似乎已经逐渐从绝望和自我放纵中走出来。2011年，他的父亲莫里斯·加莱尔(MauriceTrump)去世，不可逆转地改变了他的创作思维。2013年的《嫉妒》是他创作生涯的重大转折点：男主角依然因失败的爱情而绝望，但在一次令人发指的自杀后，他重获新生，也回到了家庭，将责任交给了他。。这种回归世俗主义为加莱尔随后的转向铺平了道路。

在后续的《女人的阴影》（2015）和《一日情人》（2017）中，加莱尔详细描述了世俗男女的琐碎纠葛。他们深爱着对方，依赖着对方，但由于新鲜感、对其他异性的好奇心和对待对方的信心的消失，他们的情感总是触礁。但加莱尔的视角逐渐远离人物；他对它们仍然怀有深深的爱和同理心，但作为创作者，他本人似乎不再为这些情感困境所困扰，而只是将它们视为事物不可避免的结局，以及人性的自然表现。

这种更加成熟、乐观的创作态度也体现在新作《眼泪之盐》中。主人公吕克是一位从小镇来到巴黎求学的年轻人。到巴黎的第一天，他在公交车上邂逅了美丽纯真的非洲裔女子杰米拉，但回到家乡后，他又与高中女友吉纳维耶芙重燃爱情。把吉纳维芙的肚子弄大后，他无情地抛弃了她。在巴黎定居后，卢克爱上了在医院工作的阿拉伯女孩贝特西，但后者将他带入了三角关系：卢克必须与另一个年轻人分享贝特西，这将他推向崩溃的边缘。

如果以世俗的标准来衡量，《眼泪之盐》的主角无疑是一个“有心人”。但加莱尔不想对这位英雄的道德做出评判。他只是展示了英雄的所作所为以及它如何影响他人和他自己。在这样的外在呈现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男主的内心心理：他想猎杀所有女人，但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猎杀所有女人，但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只是心理不安和身体本能的奴隶。

不断扩大的情绪范围

另一层变化在于影片对父子关系的关注。这不是加莱尔第一次描绘父子关系（作为著名演员，他的父亲曾出现在他的多部电影中），但却是他最投入的一次。卢克的父亲自始至终都是儿子的人生导师。他并不咄咄逼人，也不高调，只是温柔地引导着儿子的方向。当吕克考入木工学校时，父亲的眼里涌出了泪水，因为这是他一生从未实现过的梦想，终于在吕克身上延续了下来。

卢克在整部电影中都吓坏了恋人。被他伤透了心的杰米拉流下了徒劳的泪水；被他抛弃的吉纳维耶芙在含泪抗争后不得不接受命运。直到影片的最后，当深陷三角关系的吕克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时，他第一次流下了悔恨的泪水。这可能预示着他的成长，也可能不预示着他的成长，也可能预示着什么，加莱尔不想给我们明确的答案。

20200913/原《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