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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惊讶的是,这部拍摄于1969年的《那个人在想什么事情》居然是丹麦电影史上的第二部科幻片——第一部是1918年拍摄的无声片《火星之旅》,而且中间有50个的间隔,还蛮有趣的他们之间的岁月。我不知道这种现象是只存在于丹麦还是整个北欧。也许崇尚自然主义的传统北欧电影人对科幻电影没有兴趣。另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是,本片的摄影师是波兰罗兹国家电影学院从1960年代到1980年代培养的杰出导演之一——维托尔德.莱斯辛斯基,其代表作是她的处女作《马修斯与鸟》和《烈焰焚树》。拍摄于20世纪80年代。莱斯辛斯基的电影以其永恒而深刻的童话寓言情节和平面感强烈的木刻版画的朴素黑白摄影而闻名。他会来丹麦参加科幻电影的拍摄,这很奇怪。由于莱斯辛斯基的个人传记很难找到,或许只有他和剧组人员知道是什么让他参与了这部影片的拍摄。但这部电影的形象风格确实是莱斯辛斯基的,只是在某种程度上变得更加极端、更加冷酷、更加尖锐。影片中的机位动作非常平和、简单,只不过沿着一条线推拉是一种轻柔的平移,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这和莱斯辛斯基自己的电影中的机位动作一模一样,但因为每一次机位动作都会最终停在非常规的中心对称画面上,这种平和甚至显得有些生硬,而莱斯辛斯基之前的标准16:9画面转换成本片中的2.33:1宽屏画面后,这种对称画面所营造的生硬感变得更加明显。
影片讲述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尤其是对于我们这样21世纪的观众来说。另外,它只是一部软科幻,没有如此严格的科学论证,经不起太多推敲。甚至这个设计定义本身也有些说不过去,或许这就是它长期被忽视的原因。实际上,关于这部电影的信息很少,除了它在上映当年获得金棕榈奖提名之外。但从时间上来说,这部影片沿袭了库布里克的代表作《2001太空漫游》,并且明显继承了弗兰克海默1966年的《第二生命》,自然不可能说没有受到影响。从形式上看,《那个人在想什么事情》似乎是这两部电影的综合体:《2001太空漫游》有大量规则的中心对称图像,一些构图元素也可以在这部丹麦电影中找到。最明显的是平行透视。天花板和地板由展开的几何图案组成;而《第二生命》和本片一样,同样采用黑白摄影,但镜头语言远比本片更具戏剧性和攻击性。弗兰克海默很擅长用扭曲的大特写来表现人物的内心活动,但《那个人在想什么事情》并没有使用如此夸张的镜头语言。
不过从剧情上来说,《第二生命》比《2001太空漫游》更接近《那个人在想什么事情》,因为《2001太空漫游》将维度拓展到了整个人类历史,而《第二生命》和《那个人在想什么事情》都更加内向,更多的是心理上的(虽然《那个人在想什么事情》中的富翁质疑医生是否愿意帮他做手术以更早到达未来,或者愿意像早期因为害怕机器而破坏机器的工人一样阻碍进步)工业革命,影片最终没有讨论重点这个方向)。两部电影的主题巧妙地相得益彰:《第二生命》充满了非理性的混乱和狂热,而《第二生命》则拥有一种极端理性的恐怖;《第二生命》中的主角主动放弃了原来的身份,《那个人在想什么事情》中的主角被被动取代;《第二生命》表现出通过抛弃自我来追求超我,而《那个人在想什么事情》则表现出超我对自我的禁止。但无论是哪一种,最终都会回到一个根本性的问题:“我”是谁?这是西方哲学史上一个持续而永恒的问题,与“我”的本质是什么、“我”由什么构成的问题相比,两部电影都提出了这个问题的现代版本(例如经典的《杰基尔与海德》中对人性善恶的讨论),这个问题更具结构性:是什么让“我”成为“我”?而就《那个人在想什么事情》而言,这个话题在更普遍的意义上得到了扩展:什么使“真实”成为“真实”?
因为在影片中,医生逐渐被有钱人“想象”的另一个医生所取代,以至于到最后,大家都认为真正的医生是冒牌货,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创造了那个医生是甚至更好,更完美,工作认真负责,开朗风趣,再加上有钱人的支持,物质上也不缺,他可以给未婚妻提供他们想要的家。有谁注意到这位完美医生的不真实吗?很难说,但已经不重要了。对于和医生相处的人来说,现在这个完美的医生没有医生本身的缺陷,所以不会给他们带来那么大的麻烦,所以当一个真医生和这个医生同时出现两个假医生的时候,人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不是因为后者更真实,而是因为后者更能满足他们对医生的幻想和期望。为了让这个选择更合理,他们选择将前者称为假货。很难不让人想起鲍德里亚在《象征、交换与死亡》中的“模拟超现实主义”。根据王晓生为本书撰写的介绍,在相应的章节中,他分析道:如果说超写实消除了现实与想象的对立,那么模拟也消除了现实与想象的对立,而模拟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正是因为它是完美的,连瑕疵都无可挑剔。医生象征着一个困惑的现代主体,他发现自己的真实性,却在环境的突然转变中被拒绝。相反,人们普遍接受的是虚假但更“真实”的模拟完美自我,最终,为了回归真实的自我,他不得不放下向所有人展示真实的自我,而他的真实自我已被宣告死亡,相反,继续扮演他的虚假但更“真实”的版本。模拟比现实更真实,而现实要想比模拟更真实,就必须比模拟更模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个存在主义者在“失物拜物教”的后现代社会中迷失并最终妥协的故事。这部电影中的道德判断其实是非常明显的,除了被反派富翁完美控制的医生拟像并没有什么令人厌恶的地方,但这就是它最大的邪恶——也许这就是鲍德里所说的“完美犯罪”由雅。
实际上是电影本身。从一百多年前,人们在银幕上被火车驶近而感到恐惧,到今天我们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电影中鲜血淋漓的暴力场面。电影追求“奇观”由来已久,观众也不断地被“奇观”所吸引,而对“奇观”吸引力法则的研究甚至可以被视为电影理论的先驱。到底什么是“奇观”,显然在漫长的发展历史中变得越来越复杂和模糊,但我们知道,人们对“奇观”的迷恋自始至终从未结束。电影中的现实是一场奇观。如果用《那个人在想什么事情》的剧情来比喻电影的真实性和生活的真实性之间的关系,那么财阀们在这里占据了电影制作者的位置,而我们在电影(或者说是)中看到的现实最现代的视觉信息媒体)是他创造的完美医生。是的,无论电影中的素材本身多么粗糙,首先它必须是完美的(所以巴赞对再现生命的任务和电影中的长镜头的推崇实际上是一种过于理想的信条,但根据巴赞和新现实主义的一切到后来的Dogma运动,发起者终于解构了自己,电影可以说是所有艺术门类中第一个出现的愤世嫉俗者(这些我稍后会详细阐述),否则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部像样的电影。正是这种完美的存在,让我们对影片中的现实产生了认同感和代入感,对剧情毫无疑问。这也导致了如果将电影作为历史的还原和反思,会带来一些不可避免的问题,但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总之,如果从这个角度解读,影片甚至还带有一些本体论色彩。令人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这部电影被忽视了这么长时间,甚至连科幻迷自己都忽视了,这是一颗被埋藏的、甚至不朽的宝石,需要打磨。